猛犸象诗刊丨头条诗人丨孙甲仁

推荐人语/李犁

曾有朋友问我，说你们诗人的格局太小，而且软塌塌，还自以为是，能不能写点豪放的雄性的诗歌？孙甲仁的这组诗就是对这个朋友的回答。虽然他的诗依然是隐喻，但在放排的意象中穿行的是自由坦荡又有点低吼的野风，它来自孙甲仁本我的鲜活的生命力，一扫当下诗坛的萎靡猥琐和装腔作势，让诗歌有了气势、气韵和力度。这是对当下诗歌写作的补强，也是对优秀的诗歌传统，譬如直抒胸臆“吟咏情性”的传承和光大。究其原因，与甲仁写作中途离开诗坛，没有沾染后来诗歌写作的很多坏毛病有关。

孙甲仁，字尔。辽宁省作协全委会委员，辽宁新诗学会大连诗艺论坛主席。作品散见《人民日报》《解放军文艺》《昆仑》《青年文学》《萌芽》《诗歌月刊》等报刊，著有小说集《蓝鸟》、诗集《永远的蔚蓝》《御风而恋》《红帆之旅》；作品被收入《中国短诗选》《中国当代短诗鉴赏》《-中国年度诗典》多种选本，多次获奖。

在山坡上

荒草躺在山坡上

野花躺在山坡上

羊群躺在山坡上

阳光躺在山坡上

我躺在山坡上

你也躺在山坡上吧

一片白云向西飘

一条溪水向东流

我们以何种方式躺下

与身后的车水马龙

无——关——啊

自由行走的风

风的本质不是飘不是流浪

是自由的行走是自由

风的行走漫无目的

风鄙视永远不动的石头

甚至鄙视高耸如云的山峰

风最大的诱惑是未竟之旅

风可以披着阳光走

也可以披着雨走披着雪走

风经过蓝天便高远

经过大海便辽阔

风经过孤灯只影就说——

帘卷西风——卷的不是我

是渴盼锦书的相思

是暖玉生烟的寂寞

风经过墓地便与墓碑上的名字

谈生死谈超度

风有酒也醉无酒也醉

一直东摇西晃找不着北

风不相信北斗星

其实根本就不在意东南西北

只要行走就够了——自由地行走

风不是布道者但所经之处

万物都会竖起耳朵并极度兴奋

波涛在跳舞帆在跳舞

花朵在跳舞树叶在跳舞

优雅的蒲公英和朴实的尘土

都迷乱得一塌糊涂

风不识人的字但能看懂天地之书

风的一生就是在天地之间阅读

对随处可见的人间苦难风无语

却会让整个天空飘飞着泪水

风没有自己的睡眠风的睡眠

总存在于人的睡眠里

只要人醒着风便一直行走和阅读

风一靠近人就会让人的眼睛

情不自禁地闭上或亮起来

风生于青萍死于云端

风不需要谁的思念

只希望在它经过的时候

那些沉睡的门和封闭的怀抱

能够一一打开

某年的十二个月

一月雪埋往事之后

以风为马远走天涯

二月在海那边一眼看沧浪之水

一眼遥望故乡遥望你的倩影

三月乍暖还寒阴风冷雨

断崖上的老树几只乌鸦一般黑

然后一切皆渐渐与黑暗同色

四月沙滩洁净海阔云低

水鸟的飞翔一如既往

曾经的脚印仍不知所踪

五月各种花儿都开了你若在

所有的知觉都会热烈绽放

春风十里芬芳无孔不入

六月芳草萋萋樱桃熟了

摘樱桃的女子面含樱红不是为我

也自然不会仅缘于果实的甜美

七月倾盆大雨江河欢腾

与此同时歌声和情爱草长莺飞

而我的目光所及仍然一片荒芜

八月满怀诗歌想一首首放出来

却找不到一种能容纳的器物

包括洁白的纸张和美丽的眼睛

九月十月庄稼熟了果实累累倾目

故乡丰年的期待日复一日

雁南飞声切切胡不归

十一月帘卷西风红叶飘零

天涯与海角是不是各有各的落寞

仍然得酒自斟人自醉梦自碎

十二月小雪之后是大雪

回望一无所在前瞻一片苍茫

等风来等风吹雪等往事开花生叶

八月祭

天说地说你说——不是我说

只要一走进八月

海水和酒液便没过头顶

这个夜晚没有月亮没有星星

没有决斗的刀枪没有火焰和爱情

叶芝说——“智者保持沉默，而小人们如痴如狂”

我说——我就不说了吧——只有随你

用缺席证明存在用沉寂反衬喧腾

用失语天地放歌用死亡张扬生命

只见黑暗在照耀你明亮的身影

春天曾经很灿烂你绽放过吗

我看不见了你看见否——

青春是用来埋葬生命是用来灭亡

你已去死离我还会远吗

酒在我的唇边正像爱人在我的枕边

雨水和冰雪喂养海洋四溅的血液喂养顿悟

那个夏天开始

雨水啊冰雪啊海洋啊血液啊

便全是泪水的味道

低下头来

墓碑比任何时候都更有质感

荒草萋萋野花和彩蝶印证虚无

况且这是夜晚所有的光色都是黑暗

前生的一切舞步都是后世的尸骨

在时间和空间面前

只能说千年一瞬咫尺天涯

曾经的万事万物不及一杯酒一个人

那么就放怀一醉然后真实面对

我是站在山麓抑或水畔重要吗

反正呼吸的都是怀念和追忆

八月八月八月高天厚土

山风海浪和酒都足够用来痛苦

兄弟啊兄弟啊还是兄弟啊

什么样的时光可以消解血脉

什么样的黑暗可以埋葬亲情

天空由三种颜色组成——

黑暗黑暗还是黑暗

现在我已流干了泪水

只有一醉或者一梦

理学与悖论

别问修炼

思想自言坐禅

口舌虎咽狼吞

别问感觉

月圆月缺花开花落

与目光的视角无关

别问纯情

面色冰清玉洁

内心狗盗鸡鸣

别问长短

山峰没有语言但永矗天地

蝉叫得响亮只有一个夏天

别问颜色

眉飞色舞的色与花容失色的色

哪一个更为鲜艳

别问方向

看见北斗星就能找到北吗

此地的北就是彼地的南

别问自然

当风遇着雨疯狂的是谁

当火遭遇冰被灼痛的是谁

别问时光

时光雨露恩泽普渡众生

时光手起刀落杀无赦

别问去向

万物的去向都是由生而死

那么死去了哪里

别问道

大道通天道法自然

道可道非常道道是道道非道

行走在端午的山路上

是否花朵一样的绚烂过

此刻只见即将枯萎的孤独

风自东面来

我该向何处去

错过了紫丁香槐香之后

初夏的草木莫名抒发着秋意

天低云暗雨将来未来

一些鸟儿

在林子的深处歌唱或哭泣

而路旁的爬山虎

趋炎附势竞相绿得凶猛

路漫漫其修远兮

我将左右而踟蹰

然后古船、夕阳、汨罗江的水

便由远而近

迅猛地漫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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