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犸象

南通一个破落地主庄园的世代情结


“等着我”央视倪萍主持的寻亲栏目感动了中国大地,也牵动着身在浙江舟山的王智杰的一颗寻根回家的心。因为十七年前,曾是 父亲的王承业在临终前嘱托儿子:“要记住,我是当兵出来的,我的家在江苏南通一个叫王家庄的地方,家的旁边有一条通吕运河,你若想去认亲,王承德是我的堂弟,你可以去找他,记住这个名字。

父亲的临终遗言,让当儿子的王智杰一直心里感到不安。所以,他为完成父亲的这份心愿,十七年来,一直在找南通的王家庄。父亲在时,他曾跟父亲谈起过,等家境好一点时,他想跟父亲一起来寻根,想不到父亲一下子病故,就这样失去了寻亲的方向。王智杰想寻根,他常想:故乡是什么样子?故园又是什么样子?故乡的亲人又生活得怎么样?他连做梦都想,越想心里越强烈,越想心里越觉得对不住父亲,再不找,或许真的来不及了!从此,他不止多少遍查阅南通地图,多少次在网络上查找,他发现在网络地图上,通吕运河边分布着好几个王家庄,他确定不下是哪个王家庄,他开始向人家打听,不管在什么地方,不论在何种场合,只要知道对方是南通人,就上去问人家,跟人家聊,真希望在茫茫人海中能找到一丝丝有关家的线索,找啊找,就这样找了十七年,一直没着落。

一次偶然的机会,王智杰意外在整理父亲遗物中发现了一本复员证,证上写有一个叫“江苏省南通县石鼎公社王家庄”的地名,他如获至宝。

石鼎公社那是过去的老地名,他通过百度查阅石鼎公社现在归南通地区哪个行政管辖区域,几经分析,他终于锁定王家庄应该是通州区兴仁镇的,就迫不及待从舟山打电话到现在的兴仁镇居委会询问王承德这个人,居委会一年轻女同志告知他不知道此人,王智杰向他说明自己的家世,要求女同志帮忙向别人打听一下,女同志听后也为此而感动,她告诉王智杰,查人可以找南通市公安局户籍管理处,并告知他公安局户籍管理处电话号码,王智杰电话打过去,少不了公安人员一番盘问,他又向公安人员学说了一遍自己的家世,最后经公安人员查证,王承德已在年病逝。

这让王智杰太失望了,唯一的线索断了,就止不住悲从心底来,泪水溢满了眼眶,他呆坐了一回儿,忽然想起王承德总有后人吧?他再次打电话询问,后来,经过公安同志几番努力,总算找到王承德长子王永华家。可事不巧,年3月,王永华去了苏丹首都喀什穆工作,这再次让王智杰失望,原来找家有这么难?他暗自难过,后悔找家找迟了,不过,心里也稍觉有点安慰,毕竞有了一点线索。可到了晚上,王智杰接到了一个从国外打来的电话,此人正是王永华,俩人通了话,对上了父辈的各种信息,并约定年等王永华回国后在王家庄相见。

王智杰的父亲王承业,身材高大,还有文化,年,抗美换朝,他应征入伍,曾是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 到过朝鲜,在部队期间他好学上进,从留下的老军人照片上看得出,他们部队先是陆军编制,朝鲜停战后,部队回国转防到现在的浙江省舟山成海军。由于他在部队表现特出,又爱唱歌,是个文艺骨干,还烧得一手好菜,包得一手好饺子,不到一年就升职为连队司务长。年,王承业从部队转业到杭州钢铁厂工作,后与一名在当兵期间认识的舟山姑娘胡华霞结婚成家。

说起胡华霞,她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她读过书,有文化,她当过会计,也当过小学老师。年,国家碰到三年自然灾害,国民经济受到困难,王承业响应国家号召,永跃报名,自愿精简下放,跟随妻子回到六横岛,到了他曾经为国家守防过的地方,参加农业劳动,从此落户舟山,后国家给他落实了政策;他一生生有一子三女,长子王智杰,女儿王智凤、王智群、王智娜。

王承业为何对老家留有情结?说起当年的王家庄的往事,至今健在的王家庄里的老人仍有记忆——

王承业,小名佩华,其父王聪图,早年因病去世;其母人称聪奶奶(奶奶:南通本地话:聪图的老婆)。王聪图二十六岁去世后留下妻子和一个儿子、二个女儿,儿子即王承业,为领养过来的,一个智残的女儿,还有一个女儿得病早逝。王聪图,现在王家庄的老人没见过,要不是王智杰带回其父留下的一张爷爷王聪图的老照片,还真是失传了。从老照片上看,王聪图穿着长袍,带着圆框金边眼镜,一看就是做学问的富家子弟。因为在解放前,能留下照片的人家,肯定是“有钱人家”,可惜这位短命子弟命苦,英年早逝,还留下年轻漂亮的妻子。据王家庄老支书王承礼的妻子吴水芹回忆:“她家住王家庄的南边,仅隔一条河,小时候她常到王家庄的老庄来玩,经常看聪奶奶穿一身长袍,美女身材真漂亮!可后来,聪奶奶因生活所迫,穷疯了,只记得她娘家是镇江开酱油厂的,也是有钱人家。”在解放前,能开厂的人家就是有钱人啊!按旧社会“门当户对”之说,与王聪图结合也是“户对之门”,因为王家庄历史上是当地一个大地主庄园。

王承业高大英俊,当年,他在王家庄时的童年生活很苦,原因是这个庄园除了残缺,还可见房子高大外,再也看不到当年地主庄园兴盛时期的繁华景象了,破落才是名符其实。据庄里的老寿星王承才回忆:解放初期,王承业家里还有二个姐姐,母亲得病后时常神志不清,基本失去劳动能力;两个姐姐,一个有病,一个智残,全家除了有几间高大气魄的房屋外,家里还真是一贫如洗。那年代,能活命就算不错了。对于当时年仅16岁,正在长身体的王承业来说,每天能有口饭吃就是最大的满足了,可当时连这点基本要求也无法得到,为了活命,王承业时常偷偷爬上屋顶将自家老屋上的瓦片拿下来,然后背着母亲拿到外边去卖,换回几分钱,买点粮带回家与母亲和姐姐充饥。时间一长,他家房上的瓦片越来越薄。其实乡亲们都清楚,只有为了活命的人才这么干!在一个人遇到生命挑战时,一切为了救命的行动都是正义之举,这里无所谓对与错,因为救了自己的命才是天下最大的道理。

王承业在王家庄作为王聪图的儿子,自然少不了教育。八岁时,他到篱笆庄三先生家读私塾。日子虽苦点,但他从此也贴上有文化的标签,特别是他从军后,因为有文化加上能干才被领导看上了,破格让他当上了连队司务长。这可能也算是王家庄给他的一笔无形资产吧。王承业为何让儿子要找王承德?其中秘密事出有缘——

王承德的父亲王秀一曾是解放前的“伪保长”,他的儿子王承德出生后,一次请周八桥南边的算命瞎子算命,这位瞎子说:“王承德,命上要寄拜给一个属相兔子的人”。王聪图正好属兔,与王秀一又是同族兄弟,就将王承德寄拜给王聪图为干儿子,从此两家人常来常往如同一家,加上王承业与王承德年岁差不多,两人从小在一起玩,就这样成了一家好兄弟。当年,王承业遇有难处,总是找王承德家人来帮忙,加上两家人同住老庄,小时候两人一起背着书包去读书。其实,王承德一家兄妹五个也很苦,因为父亲王秀一是抗战时期的“伪保长”,他虽然救过新四军侦察员的命,做过许多好事,但解放后的阶级成分论,还是让王承德一家人经历了不少磨难。据王承德的大妹王承状回忆:“她哥与王承业最好,王承业17岁当兵后,就没有忘记王家庄情节,还专门从部队寄给她哥哥一支“金星”钢笔,她哥哥每天带在身上,视如家宝。”

年,王承业的母亲病故后,留下一个智残的姐姐,当时为了感怀母亲的养育之恩,王承业把老祖传给他的七间老房子就地卖掉,为母亲办了一桩“很风光”的葬礼,之后,他将智残姐姐寄养在王承德家里,过了半年时间,他将姐姐带回到身边,一直到她终老为止。

金花飞舞迎宾客,寻根原是自家人。年3月24日,对于远方来通的王承业一家人来说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下午2点,王承业的儿子王智杰带着84岁老母亲胡华霞和他的妻子,从浙江舟山来到江城南通东北的王家庄(现在名叫兴仁镇成庄居委会9组)。王承德的大儿子王永华与王承业的儿子王智杰来到兴仁派出所的门前相会。已故老人去天堂,人间后辈来寻亲。这人间的真情激动人心。当天笔者正好回家路过,只见王智杰下车与王永华一见如故,久久拥抱,满眼泪水。王永华挥手指着东边不远处的一座铁路桥,告诉王智杰,这就是王家庄的老庄,当年你的家就在铁路桥上。

如今的王家庄已旧貌全无,只有新景了。所谓破落的地主庄园之说,只有老人才有历史回忆,现在许多年青人根本不懂,都说天翻地覆了慨而慷”今天的王家庄真实场景是——一条60米宽的文革河把王家庄一分为二,东庄在河东,老庄在桥上,篱笆庄在落底,只有黑庄留下一口老井了,作为通州区文物保护对象留存下来。王家庄的新生代再也不会想到历史那点儿事了,因为他们除了好奇之外,多数人不会记得王家庄祖辈当年所建造的王家庄有多么辉煌?!和在风口浪涛之中的王家庄有多么曲折坎坷的命运!

寻根到南通,找老家亲人是件激动人心的事。王承德的生子王永华当晚请来亲戚与远方寻亲一家人相聚。这天晚上,王家庄里家家户户都在传说着这个新闻,两家人一家亲,大家开怀畅饮,各抒情怀。

今年84岁的胡华霞是王承业的贤妻,尽管她一口舟山口音,大家听不明白,但经过儿子王智杰翻译后才了解到有关王家庄一段难得史实,她说:“当年,我的婆婆去世时,我随丈夫王承业抱着三岁的儿子王智杰来过王家庄,还见过老庄家里的祠堂,里边排列着列祖列宗的碑位,有的头戴官帽,有的身披朝服;我记得很清楚,其中有个穿着官服的碑位上写着一个叫王吉山的名字,叩拜之后,听丈夫讲,里面全是老祖宗,有文官,还有武状元。”

土改、文革之前,王家庄很多家庭是有家谱的,可惜不是被抄,就是怕成份问题自毁,至今已无法考证。但有一个是确定的事实,无势买不到此块风水宝地!无钱也建不成如此雄伟的四个四合院成一体的王家庄!祖辈不是官?就是有钱商人?只有非官即商才有如此大手笔!笔者在王家庄的“承”字家谱排列中发现,王家庄的确是个大家族。

王智杰为曾是 的父亲寻根找到了家,但心中还有一个未了的心结,他说:“父亲当年生活在王家庄,但他又是被领养的,父亲的生身父母也是在南通,寻根还有一站,找不到,一生遗憾!”他告诉笔者一件事:大约年夏季,家里收到一封来自南通的信,打开一看才知道,父亲是被这个来信的家人送到王家庄的,来信的人自称是父亲的姐姐,约父亲曾在南通城的南门(今长桥南)外邮局门前的一座亭子里见面,还赠与她本人照片一张,送父亲外衣一件。父亲回家后,为了此趟认亲之事,因某些原因,与母亲吵了;王智杰在外读书,一个星期回家一次,回家后见父母不开心,一问才知是父亲为了认亲,有一事做得过错,当时就错怪了认亲人家,年少不懂事,一气之下,把人家写的信及送与父亲的照片写信退还给了人家;这件事一直瞒着父亲,后来越想越悔,时间一长,要再回忆地址,已想不起来了,从此失去了联系。这次回南通老家,终于解开了当年他父亲所错之谜,望对方能原谅,有朝一日,能与对方相认,再告知原委。他想:父亲生前是不知道他的生身父母在哪里,而父亲的生身父母和家人肯定知道他的,如果南通城里的父老乡亲,谁能知道这件事,帮他圆这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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