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期学生随笔钟志伟顾大娘

山野的布局像一头猛犸象的化石，以一条长长的林路为脊柱，两侧深深浅浅的田间小路为骨架，几家大大小小的工厂为四肢。这里是顾大娘晚年朝夕常往来的地方，向北望去，是她丈夫和儿子的埋骨之地。

顾大娘是我的邻里，与我一样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她文化不高，儿子因车祸离开。不久后，医院，用光了两人所有积蓄还是无法医治而死亡。守寡前，大娘日子还算富足，老伴走后，她只剩下丈夫生前鱼池生意赚的钱。大娘为丈夫处理丧事之后，偶然见到一片几十亩的良田。据说因田边不远是墓地，无人敢接这片田，顾大娘向政府申请后，接管了这片良田。这块田位于村子东角，大娘又是本村人，从家到田地往返还算方便。

这片田土质松软，深黑中透出点青绿。大娘站在边上，向田里望去，点了点头……

第二天，顾大娘戴着草帽，穿着卦衣，背着竹篓走到田中。稍作休息便开始了耕作。六十岁的顾大娘扛着锄，刨着土道，撒下肥料，埋好土坑。微胖的身躯恐怕早已承受不住这样来回的移动，可大娘似乎不疲不倦。几小时后，终于弄好了，大娘望了望田地，欣慰的笑了。接下来只需等待甘蔗拔地而起，茁壮生长。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苗也成了短茎。顾大娘坐在田埂边，天边没有一丝涟漪，远望去，田天一色，鸟儿飞过，思绪良多。

那日夜里，下了一场暴雨，风在嘶吼，雨在怒降。顾大娘冒着雨向田中奔去，但最终无济于事。甘蔗茎断的不成样，叶已卷入风中吹到别地，甘蔗一杆杆被拔起，横七竖八，倒在田中。这犹如经历了一场厮杀，处处遍体鳞伤，溃不成军。

大娘站在雨中，内心隐隐作痛，望着支离破碎的泥块，仿佛上天总在和她作对。这样的感觉将她带回丈夫离开的那天。我想，那夜大娘在雨中待了许久。隔天我碰见了顾大娘，并问：“大娘，你甘心吗？”大娘神情严肃，额头上挤成了个“川”字，拳头紧握，说：“怎能就此作罢？”哀莫过于心不死，她想到这儿，嘴角露出了笑。说完，她便开始清理“战场”。

第二天，顾大娘重新耕种。每有旁人经过，留下的仅有讥笑，从未留下对一个悲惨遭遇妇女的同情和帮助。大娘装作没有听见，更坚定地干活。我路过这里，对大娘说：“大娘，那么多人笑你，你还忍得下这些讥讽吗？不如多找几个人和你一起干吧。”大娘回过身，用裹着稀泥的手指向我，重重地说：“他们没有经历过这些，他们不懂，他们迟早会转变态度的。”大娘站在我面前，神情依旧严肃。顿时，我仿佛就是旁人。

说罢，顾大娘又继续弯着腰，时而用右手拳头捶捶腰，她将每一粒种子轻拍入土，反反复复。即使腰酸，也未曾放弃；即使出汗，也未曾休息……她拖着背箩，提着种子袋，每一个动作是那么的耐心和仔细。

来年三月的一天，大娘咧嘴笑了。那田地，白绿相间，一棵棵白菜怒长，每一朵是那么的饱满与新鲜，菜叶青绿，水嫩，菜根成片成片的，是那么生机。旁人又一次路过此地，赞扬的话飘扬在田地上空、顾大娘看着自己的双手，不再饱润色泽，而茧已成丝，小伤口布满手背，像极了水墨相交的画作。她看着手，再看看前边的墓，她欣慰地笑了，泪水沿着笑涡，滴在了土里。她望着亲人的墓，说：“我有在好好活下去！”

听到村里人说那片地大丰收了，我连忙跑去，大喊：“大娘，大娘，你真厉害……”大娘满脸愉悦，嘴角再次扬起，“是啊，老天让我开花了。”

她的眼眯成一条缝儿，阳光洒在眼角，将她脸上大大小小纵横列布的疤痕照的格外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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