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rthier-sur-Mer,八月底
上周Spotify给我推送了年自己最常听的首歌，总时长5小时50分钟，我看了一眼歌单，发现里边有很多古典音乐，从巴赫，莫扎特，贝多芬，肖邦到柴可夫斯基，我以前不怎么听古典音乐的，音乐趣味从大学之后就长期徘徊在60年代或90年代英伦摇滚附近，今年因为上法语课，歌单里有一些法语歌，有段时间晚上睡得晚而且喝酒，也重复听了一些莱昂纳德·科恩，还找来一本写他的自传，厚厚的一本不眠不休地读完了，在某一时刻有谁不想躲到希腊一个无人海岛或者崎岖落基山上的一个寺庙呢。只是从8月底之后，我开始天天循环播放古典音乐，从巴赫开始，之后就让Spotify随机推送，只要是20世纪之前没有歌词的古典音乐，钢琴或者小提琴曲，我都能愉快地接受。
因为我对音乐并无鉴赏能力，只有最直接和被动的感受，而且常常是卸下逆鳞之后敞开腹部的羽毛任由抚摸的顺从态度，与此同时，我开始洁癖一样讨厌稍微不慎就让我发现虚伪造作的文字，包括歌词，每天捏着鼻子看互联网上包括自己制造出来的垃圾东西。
文字要传情达意，需要从内容上理解，而内容并不可靠。音乐是形式的语言，依靠音符的排列组合，客观，共振，击中你就是击中你，不需要你去学习理解，也不在乎你的感悟能力高低，救你出泥潭，不需要你呼救，也不需要你答应，听到即可。虽然评论家们能就一首乐曲写一个论文，但那也是另一种经验或知识上的传递，和文字产生的内容一样，再珍贵再精彩，最多类似捂着手悄悄在你耳朵边说，告诉你一个秘密，然后是被解密的真相。而音乐本身就是秘密，没有进一步解答的可能或者必要。一个写文字的人多多少少都希望有一天能写出来像音乐一样的文字，即形式就是内容本身，再无表达上的不尽，或者理解上的差错，类似方程式，成立或者你错了。
我这样一边写文字，一边辱骂文字，和我从八月底突然一头扎进古典音乐一样，显然是哪里出了问题。我后来当然知道了，躲进古典音乐和避开身边人群是同一条路，我只是因为当时生活中和其他人交往产生了一些创伤，于是极端到想把人类这种混杂无端无从把握的物种内容彻底从我的生活中排除出去，如果有一种辨明善恶是非边界的胶囊，我当然会毫不犹豫地吞下去，然后像拿着一把刻度尺把握和其他人的距离，如同音程，在两个乐音之间试探往返，我知道呆在哪里我能听到最舒服的声音，再远一点点近一点点都不可以，我愿意永远呆在那里。
可那不是生活，生活暗藏险滩，又随时一道浪劈头盖脸扑过来。熟悉了音乐之后，有了一些判断力，适应了舒服的节奏，你躺在最平静温软的海浪上，像是被水藻裹好的海獭，安心睡觉，你相信大海，相信古典音乐，相信一些程式，知道下一道音浪会舒缓地摇过你的肩膀，浸润你的脊背心堂，包裹你所有可能遭遇过的创伤，你躺在海面上，仰头看夜空，响起来TwinkletwinklelittlestarHowIwonderwhatyouare?莫扎特后来被填词为《小星星》的变奏曲，而它最初是18世纪法国的一首歌谣，Ah,vousdirai-je,maman，妈妈，请听我说。
Ah!Vousdirai-jemaman
Cequicausemontourment?
Papaveutquejeraisonne
Commeunegrandepersonne
Moijedisquelesbonbons
Valentmieuxquelaraison.
妈妈，为什么我会痛苦呢？爸爸说让我像个大人一样理性。
又或者是关于爱情
Ah!vousdirai-je,maman
Cequicausemontourment?
DepuisquejaivuSilvandre
Meregarderdunairtendre
Monc?urditàchaqueinstant:
?Peut-onvivresansamant??
妈妈，为什么我会痛苦呢？我们可以活着但没有爱么？
不能，都不能，我们都要长大，然后既收获爱，又面对痛苦。于是古典音乐有了含义不同的歌词，于是有了一些你之前听这首莫扎特变奏曲时完全不曾考虑过的内容。“妈妈，那永恒的快乐在哪里，你没有告诉我,妈妈，那短暂的幸福在哪里，你没有告诉我......”
上周末搬完家之后，我和我妈视频，她说她马上要生日了，自己老了。我的性格我们家人都知道，自然不会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或者回复，我只能说，我也老了，妈妈。
从12年开始，我都尽量每年出去旅行，而且越走越远，我妈说你哪有老，你看你现在还是到处乱跑，也不想安定下来。年我老老实实在魁北克呆了一年，只在短暂的夏末，枫叶刚红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开车沿着魁北克南部走了几天，我尽可能躲开国道省道，走乡下无人的小路，两边都是一望无际的农田，牛群和待收割用来给牧群过冬的稻草，或者从路中间闪跃过去的白尾鹿们。大西洋的海边太远了，我开不到，就停在了一个叫Berthier-sur-Mer的地方，Berthier-by-the-sea，面对圣劳伦斯河漫长的入海口。
那时候就是八月底，我心情无比沮丧，只能尽可能躲开一切，除了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我之所以喜欢旅行，也是因为旅途中的人都仅仅是一面之缘，我们彼此都毫不吝啬自己的善意，这是一种很讨巧的人生经历，不足效法。在Berthier-by-the-sea的时候，我在码头停下车，坐在车里，想到加拿大隔壁不远的马萨诸塞州有一个叫Manchester-by-the-Sea的地方，16年的电影《海边的曼彻斯特》里，卡西·阿弗莱克饰演的李·钱德勒说，“Ican’tbeatit.”相比电影里他遭受的一切，我的生活负痛感几乎为零，但我依然说不清什么是it，whatkindofpainitis,如何beat，说不清为什么不快乐。虽然到今天，我坐在卧室依然会害怕有人突然在我背后大声冲我喊叫。
我想起来17年我看JonathanFranzen的散文集里有一篇文章《PainWillNotKillYou》，是他给某个大学学生的演讲，“Butwhenyougooutandputyourselfinrealrelationtorealpeople,orevenjustrealanimals,there’saveryrealdangerthatyoumightenduplovingsomeofthem.Andwhoknowswhatmighthappentoyouthen?”当你真的走出去，去接触真实的人类甚至动物，你可能会爱上那些危险，没有人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
年4月雪融化之后，我就开始沿着树丛里一条固定的小路跑步，跑到10月份天冷下来，有时候一周平均每天能跑12公里，看到叶子如何一点一点长出来，由绿变红，衰黄又掉落，玉米地从翻土到播种，从抽穗到收获，割倒之后等待被雪覆盖和之后新的一年。昨天气温升高，我换了衣服鞋子，又出去跑步，几乎两个月没运动了，跑了十公里回来，今天上下楼梯时结结实实感受到腿痛，Ifeelpain,thenIfeelmyself.
我今天还继续在豆瓣和微博上写一点不疼不痒的字，在挑剔痛恨了很多内容之后，在用音乐砌成一道形式的围墙之后，还是没舍得放弃一个和其他人交流的通道，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there’saveryrealdangerthatyoumightenduplovingsomeofthem.Andwhoknowswhatmighthappentoyouthen”。我也很感激，网络还让我认识了一些可爱善良的人，想到他们，我随时都可能开心起来。
19世纪哲学家密尔曾担忧音乐被穷尽的可能性，因为排列组合有限，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杞人忧天，因为渺小的人类甚至还没完全理解无穷这个概念。但我知道有一个比无穷更复杂莫测的概念，好像就是我身边每一个具体的人，如果我有不再嫌弃文字的理由，那应该就是文字还有一点表达我和他们共同复杂感受的作用，或者用博尔赫斯的话来说，文学是无法耗尽的，一本书本质上就是一种的关系，“itisarelationship,anaxisofinnumerablerelationships.”
所以上周搬家之后，我又开始听一些古典音乐之外的歌曲，Spotify像是要考验我准备好新的一年了么一样，准确而且频繁推送MyLittleAirport的《LoveDisabled》
lamour,mesamants,monamour,aimer.
愛情，愛人們，我的愛，去愛。
而我將要說的是,
limpossibilitédaimerdansnotretemps.
我們時代的愛無能。
可是在年底，回望过去这一年，由近到远，我可以反着唱：
limpossibilitédaimerdansnotretemps.
我们时代的爱无能。
而我将要说的是,
lamour,mesamants,monamour,aimer.
爱情，爱人们，我的爱，去爱。
然后我把过去一年来一些看上去好像受欢迎的广播微博放在一起了（图片和带图片的也有很多，但我就不折腾了，找图然后编辑太麻烦），我本来想细碎地写一下自己过去的年，今年后半年开始我已经愿意在网上写一点自己了，但我好像已经过了或者还没到那个愿意记录和坦露自己的年龄，但我在尽量做到诚恳，虽然我几乎不写随笔，如E.B怀特所说，一个随笔写作者唯一不能做就是欺骗和隐藏，“Thereisonethingtheessayistcannotdo,though-hecannotindulgehimselfindeceitorinconcealment,forhewillbefoundoutinnotime.”我想这些过去一年写下来的虚虚实实的东西，大概已经替我说了很多我不愿也不擅长说出来的话，而且它们让一些人喜欢了，我很开心。
祝各位年快乐，这种对于时间节点的划分庆祝自然也是人类徒劳把握时间的一点小把戏，“TherealcauseIsourmurkypervasivesuspicionOftheenigmaofTime,”只是不妨碍人类会在其间寻找勇气和希望，
“Itisouraweatthemiracle
That,thoughthechancesareinfinite
Andthoughweare
DropsinHeraclitus’river,
Allowssomethinginustoendure,
Nevermoving.”（Year’sEndbyJ.L.Borges）
最后贴一首很久以前刚来豆瓣的时候一位豆瓣友邻抄给我的MarkStrand的一首诗《LinesforWinter》
Tellyourself
asitgetscoldandgrayfallsfromtheair
thatyouwillgoon
walking,hearing
thesametunenomatterwhere
youfindyourself—
insidethedomeofdark
orunderthecrackingwhite
ofthemoonsgazeinavalleyofsnow.
Tonightasitgetscold
tellyourself
whatyouknowwhichisnothing
butthetuneyourbonesplay
asyoukeepgoing.Andyouwillbeable
foroncetoliedownunderthesmallfire
ofwinterstars.
Andifithappensthatyoucannot
goonorturnback
andyoufindyourself
whereyouwillbeattheend,
tellyourself
inthatfinalflowingofcoldthroughyourlimbs
thatyoulovewhatyouare.
冬天快乐，新年快乐，愿你“lovewhatyouare”.年见。
0101
的最后一句话好像是说给家里的蜘蛛们的，它们在房子里的一些角落结网，楼梯的一个台阶内侧就有，每次上楼的时候到那一阶脚落下得就轻一些，接近凌晨，要睡觉了，回卧室之前，关了灯，屋里暗下来，说了声新年快乐，蜘蛛们听懂了一样，连夜忙了起来，把一张旧网结了。
0
如果你遇到鹅毛大雪，就去拿一个枕头套到外边装满它，然后寄给在某个热带动物园睡不着觉的北极熊。
0109
我小时候第一次听到脉搏这个词的时候，还不认识脉这个字，以为是麦子的麦，于是每天忧心忡忡看着自己的手腕想象着里边有一颗麦粒在跳动，去看病医生要把脉的时候，也以为是担心那颗麦子是否健康，偷偷握紧拳头给麦子打气鼓励，我不知道麦子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进入我体内的，就像我不明白我是怎么生出来一样，但它好像很重要的样子，在乡下我默默观察过一季麦子从播种到收获，但还是毫无线索，唯一知道的是有一些麦子最后是以农业税的形式上交给国家的，那时候国家是一个地理概念，就是北京，我想那些麦子最后都去了北京，伟大的领医院刚出生就只会哭的小孩子，然后他们才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忘了什么课上，老师让我们自己种植物，我就在一个花盆里养了麦子，看着它们破土抽苗长叶结穗直到发黄，那是我第一次照顾一个生命进程，即使也没做什么，但因为感觉我们俩血麦相连，上课的时候也会时不时想起它，感觉比现在认捐一棵树要来得严肃一些。我已经忘了是什么契机让我了解了脉搏的真相，也许是自然而然就忘记了那个幼稚的想法，也许是上课的时候我曾把耳朵贴在邻桌喜欢的女孩的手腕上，说我想听听你的麦子跳得怎么样，她没有抽回去手，而我脑袋搁上去然后假装睡着了，知道它和心跳有关系，和庄稼和植物无关。
0116
之前一个人在一个高原徒步，夜里天气很冷，这里没什么植被，草也很少，找了好久才捡来一些干树枝生火，冻惨了快，火烧起来才稍微好一点，然后一只企鹅也靠近坐了下来，我伸着双手烤火，很开心，和企鹅说了句很鸡汤的话，我说你看我一点都不介意和你分享温暖，因为它一点都没有减少。企鹅冷冷地说我根本就不冷。火灭了后，企鹅坐过来靠在我身上，说我也不介意。
0117
想家，想回国吃剁椒鱼头，这边超市连条完整的鱼都没见过。昨晚梦见在厨房切辣椒，切着切着就哭出来了，说要是有个鱼头在就好了，劈开了抹上辣椒上锅蒸，一边抹眼泪听到广播里新闻说圣劳伦斯河里那只平日欺行霸市渔猎百姓胡作非为的胖头鱼（花鲢，鳙鱼，播音员注）被抓到了，下午四点在魁北克城堡垒前边问斩，我听完在围裙上匆忙擦了手都没来及摘就冲出去了，开车去魁北克城。好大的一条头好胖的胖头鱼啊！花鲢被推上断头台，我紧张地在下边看着，有眼泪也有口水，刀落下来后鱼头滚到我脚边，完了士兵们收拾东西要走了，我抱起鱼头冲断头台喊，pardon！再竖着劈一下可以么，s’ilvouspla?t.
0127
钥匙丢了，回不了家，春节城市空了，物业也不接电话，找遍了天桥还有电线杆上的小广告，没人可以配钥匙，我去朋友的烘培店里，说你给我烤个钥匙吧，我记得钥匙的齿形，画了下来，之前陪你去拔智齿，你说牙齿为什么不可以是巧克力做成的，像一些细胞一样，第二天就恢复原样，我想说可能坚固的东西需要时间，但你在旁边张嘴啊啊啊让我看你的牙齿。朋友做了磨具出来，问我用什么材料，我想了想说，就巧克力吧。我带着一把巧克力钥匙回家，当然也没抱什么希望。
0128
电梯开门进来一只企鹅，送外卖着装，在楼层按键前边犹豫，反复核对订单地址。我看见是16楼，知道它刚好够不着，就伸手帮企鹅摁了。企鹅说谢谢。我说不会。企鹅说我也不总是够不着。我说哦。企鹅说我家2楼，不用电梯。我说哦。企鹅说今天是帮朋友代班，他病了。我说哦。企鹅说你不需要这么小心和我说话，放松一下吧，我是企鹅。我说好啊开心地把企鹅抱起来，摘了口罩说你想摁哪楼？反正也没人。
0129
出了意外，伞兵降落摔在一片陌生的雪地上，动弹不得，万念俱灰，终于联系到指挥部，“现在就只能躺着，请求支援，这儿什么都没有，我也动不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群企鹅围了上来，伞兵视线里出现一圈白肚皮和好奇的黑脑袋，“但感觉很好，请组织放心。”
0201
天空下起双黄连雨，大家走出来了，都觉得苦了。
0209
梦到自己一个人晚上加班在办公室睡着了，醒来听到桌子上的打印机在往外边吐传真，嗒嗒嚓嚓，我意识到已经很晚了，办公楼都已经空了，突然好害怕，咳凑了出来，正在被吐出来那张传真一下子就停住了，怔了下，开始往回缩，嚓嚓嗒嗒...
0209
“呐，你知道吗？听说樱花飘落的速度是秒速五厘米哦。"秒速5厘米，那是樱花飘落的速度，那么怎样的速度才是秒删呢？
0220
早上出门看到猫的脚印，离开时的脚印还新鲜，像没操作好粘在笼屉上的包子皮，来时的脚印被一层雪遮着，日出之前，邻居的一只猫躲在我家门廊下边看了一场小雪。
0217
早上在家做薄饼，门铃响了，我走不开，说门没锁自己进来吧，门外边传来熊的声音，说它也腾不开手，我把火关小，跑过去开门看到熊抱着一罐枫糖浆，舔着鼻头，两只爪子上也是，地上洒的都有，啊我的朋友，来自佛蒙特的熊，它比我们更早知道春天来了，知道枫树液不再凝固，从冬眠的洞里爬出来之后，收集了枫树液，赶在复活节前比魁北克人更早地找到树林里被废弃了一个冬季的”糖屋“，在那里把枫树液熬成枫糖浆，新鲜的枫糖浆要淋在刚做好的薄饼上！我还把冰箱里冷冻起来的去年秋天和熊一起在山后边摘的蓝莓也拿了出来，洒在做薄饼的面糊里，熊说很久不见了啊，夏天了你到我家，我会有蜂蜜，你知道我家在哪里吧，我说我会顺着蚂蚁的路线找到你的。
0219
家里洗手池的水龙头是自动感应的，前两天突然坏了，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上门维修呢，自己还不死心，每次都伸出手反复试探，没有任何反应，之后被家里的猫看到了，每次都跳上洗手台，把爪子伸到水龙头下边，水就流了出来，然后把洗手台让出来给我，蹲在旁边舔刚刚湿润的粉红色的掌垫，可能水龙头并没有坏，可能只是我不在了，希望家里都好，猫也好。
0221
栗子打电话和我说她已经在日内瓦了，潜伏在对撞机的通道里，让我也赶快过来，我说我现在正在隔离呢不好出去。她说我已经把通道挖到你家冰箱下边了，你从任意一颗速冻汤圆里钻进来即可。我们比病毒还小，再也没用什么可失去的了，而且相撞之后还会诞生出更加不可思议的东西。钻进去之后想起来栗子也喜欢吃栗子馅儿的汤圆，就举了一颗给她带过去，变成了一粒渺小的质子之后，不再害怕了，那颗汤圆在控制台的粒子识别下拉菜单中无法归类，值班的一个工作人员手动添加为humanity.
0222
15年春天我在平安里西大街的一个考点参加中央纪委下属事业单位的笔试，在一道关于新时期反腐工作的论述题上写下：很重要，但我得走了，举手交卷。我清楚地记得你从平安里地铁站H口出来时候的样子，天碰巧是蓝的，拥抱的时候你说一年了么，一年没有见了吧，我说是啊，我好想你，我想起来那道论述题，关于腐败，有机物，机关，政体，人民，都会变质的，爱情不会，最后我们分开了，也是人类自己腐坏，和它无关。
0227
之前在酒吧工作，周二没人的晚上常进来一只猫，点什么都无所谓，放吧台之后它就用手推下去了，问它心情好点了么？它说下一杯，如果进来一只熊，就要用最大的桶装蔓越莓伏特加，熊醉汹汹会告诉大家树林里哪里的莓还没有摘干净，最喜欢的是一只企鹅，坐好后点威士忌加冰，不要威士忌，未成年绅士的模样。
0305
谁没有呢，上帝就没有拖延症么？创世纪的时候第六日才造人，人是不是deadline的产物？
0313
之前从波士顿开车回蒙特利尔，路上遇见一只招手搭车的企鹅，我说过边境的时候你自己和边检海关解释就好，美国人很难搞的，它跳了上来，我当时刚拜访完朋友，隐隐有彼此以后怕是不会再见的难过，也格外珍惜和企鹅的第一次相遇，我们聊了很多，还请它吃饭和冷饮，问它去蒙特利尔做什么，它说也是看朋友，我说也是企鹅么，它说peutêtre，到了边境填登记表格，在是否携带活体动物的一栏打了X，工作人员收表格的时候问你确定么？那只企鹅说它是你带过来的，我看到在椅子上坐着的企鹅给了我一个wink，我改了下表格，过了边境，我问旁边的企鹅，你那样说是为了过境么？它说当然不是，我自己完全可以飞过来的，我说真的么，企鹅说只是我相信你更多一点。
0320
你就是时代的一粒灰，落在山上，likenothinghappened.
0322
“我已经放弃拯救人类了，”Godsaid，“我准备好好照顾下南极那片地方的企鹅就行了，我有时候觉得当时给它们创造的条件太艰难了，但它们还是那么可爱。”God扒开一朵云，从天空偷偷看企鹅，“我都不知道我能创造出来这么好的东西，真有我的，我不能因为人类就对自己没有信心。”
“赎罪券那种狗屁东西肯定是骗人也是骗我的，当然没用，但如果上边印的有各种企鹅，我还是愿意看一下的，会想收集个全套什么的。”God边看企鹅边想。
0326
不知道千手观音有没有囤够洗手液。
0331
每天看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全球疫情地图，只有南极大陆没有红点，不知道企鹅们怎么样了，突然出现一个红点，紧张，点开发现是企鹅发了个朋友圈动态：大家会担心我们么？我们很好，这里很安全，下边有几个南极科考站点赞。
0408
有次在一个公交车站等公交，这个小地方周末两小时一班车，也不太准时，旁边站着一只企鹅，对我说你好，我好渴啊想去买喝的，如果公交车来了你能和司机说下等我下么，我马上就回来，马上。我说好，看着企鹅一颠一颠去车站后边的一个小卖部，公交车来了，我有些羞于开口，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信，和司机说能不能...就是可不可以稍微...反正你也迟到了，后边那句抱怨自然没敢说，我一只脚踏在台阶上，回头看企鹅的方向，司机说你上不上来啊我关门了，我说再等一下，有只企鹅，真的，马上，然后看到企鹅半飞半跑过来，上了车，企鹅坐在我旁边，递给我一个冰淇淋，说对不起啊是因为你们人类真的有好多味道的冰淇淋啊，还问了店主。
0412
在医院输液区坐着输液，进来一只熊，横着手臂举着吊瓶找位置，在我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打招呼问我怎么了，我指了指喉咙说发炎，声音喑哑，熊说，哦不好意思那你少说说话，你问我啊，我头晕，医生说低血糖，我抬头看见熊的吊瓶是瓶蜂蜜，输液的管子顺着熊的手臂到熊的嘴边，熊说话的间隙停下里吮吸一下，熊说，我再也不要去看兽医了，他们老说我牙要坏了，医院好，我爱人民。
0412
在一个很小的杂货店打工，按照规定疫情期间一次最多只能进来两个顾客，鸭妈妈站在门外边，我打开门啊，看到后边跟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只小鸭子，它说只能带进来一个么？带哪个好呢？留在外边没一个省心的啊。老板电话打不通，Guidelines里边也没写这种情况怎么办，我说你进去吧，我在外边看着小鸭子们，或者你想买什么告诉我我可以拿...话没落音，鸭妈妈就冲进去了，拜托了谢了终于可以暂时摆脱这些臭崽子们了。我站在外边看着，被小鸭子围着，问我要妈妈。
0416
有次吃回转寿司左边坐着一只树懒，我看它手举在半空好久了，没捞住一个，服务员倒是过来几次，请问先生需要什么帮助么，树懒说这菜~能~~否~转~~得慢一点呢，后边四个字是我替它说的，右边下游几位顾客听见不乐意了，还慢啊，赶不上吃啊，前边有几位逮着金枪鱼寿司猛吃，我们这还没见过几个，是猫吧，上游几位猫顾客听见了抬起猫脑袋，我看到对面一侧露出猫耳朵，猫们摁下金枪鱼寿司，说那米饭给你们？大家吵了起来，树懒很不好意思，说大~大~~家~~消消气，后边两个词是我替它说的，树懒从凳子上慢慢下来，自己提前走了，我也吃完离开，到门口抽烟，看见树懒还在，他说也给我一支吧，还有烟么（我快进打字），我给它点上，它说我抽得慢，你先走吧，我说没关系，我喜欢和抽烟慢的人呆着，中间烟灭了几次，我给它又点上，它凑近火苗，说开~心~~，打火机都烫了，我说你快点，它说你倒是可以拜托我其他事情，嘿。下起雨了，我俩往屋檐下挪了挪，那几只猫刚吃完出门，仰头伸爪试探，说下雨了啊，几步跳跃消失在城市中。树懒说，羡慕猫，弹掉很长的烟灰。
0418
今天在河边散步看到一只河狸，一开始没看清，以为漂着一截木头，走近了发现是河狸！但它看到我马上就扎进水里消失了，我用手机google了下，河狸能在水下憋气多久？记录是15分钟！天哪真有你的河狸，设了闹钟，坐在河岸边一截倒下的木头上，瞭望看附近哪里有河狸的家beaverlodge，一刻钟后闹铃响了，但过了会儿河狸才又露出水面，说，sir，thanksforyourpatience，但你能不要坐在我心仪的木头上面么。我忙站起来说不好意思，然后帮它把木头推到河里，说河狸你很棒，破纪录了啊，河狸说谢谢，IholdbreathforwhatIlove，nottobreakarecord，再见，先生，祝您也有一个美好的春天，河狸拖着木头游走了。
0420
疫情期间为了减少人际接触保护员工，加拿大邮政招了一批北美浣熊（bilingual）送件，周末也可以派送了，昨天听到门铃开门看到一只拿着包裹仰着头的浣熊，说您的快递，先生，可以签收一下么？看到签名，问我是中国人么，你豪，我说啊你会中文，它说alittlebit,之前住在一个中餐厅附近，员工休息时在餐厅后边聊天抽烟，听到不少，靠他家的垃圾箱度过冬天，很多好吃的，你看我的肚子，它合上笔帽，腾出手捏了捏，现在是看不出来了，最近瘦下来了好像，餐厅关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我说很快就会好的，你还会回去那里么？它把回单撕下来放进文件夹，说当然了先生，我家就在那里，是的，都会好的，?avabienaller.浣熊回到货车上，从窗户里冲我挥了手，说哉见~
0424
用Zoom上法语网课，其中一位同学是土拨鼠，就是那只会突然啊~的土拨鼠，它说地下网络不好，现在站在外边，但山里信号也一般，常常一动不动，老师问它隔离期间还适应么，土拨鼠一动不动没反应，老师又确认地问你在么土拨鼠，土拨鼠突然啊~的一声喊出来了，因为网络延迟，还有回声啊啊啊啊~，听起来惨得不行，我当时正分心在旁边的灶上颠勺做炒饭，一哆嗦，盐放多了，也啊~了一声出来，加入到土拨鼠的啊~的回声队伍中，可是只有我知道我心里的苦，我为了让做饭吃饭变得有意义，一边上法语网课，可是呢。我私聊了土拨鼠，我说兄弟，你不要这样一惊一乍行么，土拨鼠把视频关了，音频还是有点卡，但打字没问题，私聊和我说，啊~对不起，糟蹋了你的炒饭，我说啊~你怎么发现的！不要告诉老师，土拨鼠说啊~我隔着屏幕都闻到香味啦，实不相瞒，我卡得一动不动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也在想您的炒饭，啊~真好，语言都没办法这样沟通。
0428
朋友说去年这个时候的那片云又回来了，我说你没记错吧，他说错不了，那时候就这样发消息给你说一起出去走走。
0429
因为疫情，线下博彩行业遭受重创，在赌场发牌和回收老虎机硬币的蜘蛛窘困待业在家，老板问公司业务转到线上，问它在网上工作行么，蜘蛛说我还是希望把工作和生活分开。
0430
今天的Zoom法语网课上老师让互相自我介绍，我和土拨鼠一组互相问答，问它多大啦，结婚了嘛，有孩子了？几个啊，土拨鼠说它信号还是不行，有时候卡得厉害，问到孩子的问题，才突然啊！！！的一声喊了出来，攒了好久的样子，伸出三个手指说仨trois!啊~什么时候才能送孩子回学校啊，疯球了快，啊！！听起来惨得不行，土拨鼠举着ipad在洞口外边上课，我们看见背景里出现三只小土拨鼠，啊~大家都叫了出来，说好可爱，土拨鼠回头看见了，喊啊！！！又来了，再跑远就没信号了。
0502
睡不着觉的夜晚我抱着体重秤来到海边，站在阵阵海浪里观察自己的体重变化，据此得出海或者夜晚与我有关的重量，短暂的变幻的。
0505
今天的Zoom法语网课上又和土拨鼠分到一组了，老师让彼此共享桌面问答新单词，瞥见土拨鼠的浏览器上有一个页面是搜索“怎么挖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洞”，我告诉土拨鼠我也早有这个想法，可以一起么？土拨鼠说您的话没问题的！我们俩在小组房间里热情讨论了去哪儿挖什么时候挖要挖多大......然后老师进房间了问我们练习怎么样，我们俩背着手连连点头trèsbientrèsbien，下课后我开车去找土拨鼠，我们俩在山里找了个地方挖了一系列相通的洞，夜里，月亮升上来，风也吹了起来，我们俩躺在洞里，风从我们身上吹过去，洞穴像管风琴一样响了起来，土拨鼠说我想永远任由此时的风这样摆布。
0506
有次在庙会上套圈，把老板的猫套进去了，老板冲过来说，不行不行这不行的啊，我再免费给你十个圈好吧，然后把猫从一排排的玩具中间抱走，说傻猫，小心圈套，跟紧我。
0507
梦见孙悟空摇身一变成了一款最新iPhone给唐僧用，唐僧拿到之后爱不释手，说siri，给我播放一遍紧箍咒，siri说，去你大爷的。
0508
今天夜里下雨了，我一边在想着昨夜非常漂亮的月亮，一地青白，亮堂堂的月亮，一边记录每颗雨滴击打屋顶的声音，觉得又一个百无聊赖的夜晚就要过去了，门铃响了，开门发现是熊，撑着伞，拎着酒，我的朋友，说过来想和聊聊昨晚的月亮还有其他遗憾的事情。
0510
有次春末喝多了，在西四北大街，饿了，想吃面，汤面，进了一个小面馆，好像是兰州拉面，快打烊了，音乐里放着人间，“不是所有感情都会有始有终，孤独尽头不一定惶恐，可生命总免不了最初的一阵痛......"就师傅一个人，说什么时候了，我说我饿哦，我疯狂地想吃您做的拉面，师傅说我歇会儿，到外边抽根烟，我徒弟做给你吧，然后看到厨房里一只小熊猫跳到案板上，揪一（小熊猫）拳面，我说再多点吧，我饿，小熊猫说您别急啊，我手小，小熊猫站在案板上抻面，“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但愿你流下每一滴泪都让人感动”，上下一悠，然后当中一合，成两股，再抻再合，四股，八股......您要多细的，小猫熊问，我们有，您看前边贴着，毛细，三细，二细，韭叶，中宽....我说你最细能拉到多少，小熊猫说您考我啊，我说也不是，就想看你这样一直抻面，我喜欢期待胜过期待本身，我可以按时付费，小熊猫背过身开始玩命儿拉，音乐是誓言，“前面的路也许真的并不太清楚放心地走了以后也许会觉得辛苦也许会想停也停不住.....”，忘了到什么时候，面条越来越细，我逐渐看不清了，揉了揉眼睛，可能是面条被拉到透明了，小熊猫走到我面前，举着双手给我看，现在呢？我说啊太谢谢你了~可是小熊猫我也几乎看不清了。
0512
还有次被家人安排相亲，说行不行去看看，见面发现对面坐着一只鸽子，北方常见鸽种，灰头，土脸，愣愣地坐在一边，见到我咕~了声，我心说是来传信儿的吧，鸽子说不是，你没被放鸽子，它就是来和我相亲的，我说行吧，反正都一样，我是应付家里人的，鸽子说是吧，它也是。也就没点东西吃，完了鸽子问我回家么，我说是，想起来家里没米了，买了一袋米从超市出来，没留意袋子漏了，一粒一粒米沿街撒着，那只相亲的鸽子一直跟在我后边，到家转身才发现，鸽子仰头看着我，说爱您，爱带我回家，眼睛和地上的米粒一样在路灯下边亮晶晶的，看到我在看它，没再说话，嗝~了声。
0516
省里说理发店之类的已经可以重新营业了，但常去的卡尔森街那家企鹅开的店还是没有开门，我的头发已经很长了，再次路过理发店的时候在门上留了个纸条，说需要您！其他理发师我不习惯，留了电话，之后收到企鹅的消息，说您现在方便的话就过来吧，我其实已经准备关门了之回南极了。到了店里，东西已经打包得差不多了，企鹅正在把墙上的镜子挂回去，我说不用了，我不需要看，我相信你的，企鹅说我需要看啊，帮我绑上围布，拿起剪刀，说那就还是老样子啊？我点点头，老样子。头发断断续续落下来，企鹅说，您知道，老样子其实就是在挑战生命吧，在南极，当我们说老样子的时候，除了冰雪，是期待的人又回来了。
0521
白天可能有很多，而夜晚只有一个，先生，从北京飞多伦多的飞机上旁边坐着的一只夜莺对我说，所有的夜晚都是同一个，月亮和星座只是一种迷惑，我重复着唱歌给同一个夜晚里永远的她。时差的混乱让第一次坐越洋飞机的夜莺有些不知所措，怕错过夜晚，我告诉它落地之后你会发现还是十二个小时之前的夜晚。我说的对吧，夜莺说，只有一个夜晚，但抵达之后我可以唱两首歌给您，先生。
0525
在整个三十年代的班达海，我都记录下来了那些不愿意登陆的台风的名字，它们选择背向海岛和陆地，朝着更远的大海，咀嚼或享受自我毁灭，我每年用递增的数字给一个熟悉的台风命名，像是它有了成长的年轮和岁月一样，奶奶提醒过我可以关心一下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毕竟这是我们唯一失去的东西，那个不愿意登陆的台风像我自己的成长一样带走了我太多的东西，我和之后爱过的人指尖的接触，这些最后都剩下回忆而已，后来我随军队搬到中亚腹地，一个从班达海过来的台风曾轻轻掀起来我的帐篷，那天的天气预报也要求我在家守候。
0527
之前在一个餐厅厨房帮工，每两天deliveryday，夏天海鲜上市之后会更频繁一些，贻贝几乎每天都要送过来，有次我替一个员工到厨房外边接货，送贻贝的是一只戴着帽子的海獭，停车，熄火，到卡车后边打开货箱，清点箱子，说这几筐贻贝是给你们家，又拿出来文件让签字，看着我陌生，说你知道怎么开贻贝嘛？我想那是顾客的事情，我们厨房负责煮就好了，海獭看我疑惑，说huh你们人类还有很多要学的，说着从筐子里拿了一枚贻贝出来，在我前边躺下来，说就这样，先放到胸前，海獭一只手护着贻贝，另一只手给我比划讲解，然后用石头，诶石头呢，海獭用手在地面上摸，一般我都带着，我看到脚边就有，给海獭挪了过去，海獭抓到石头后在胸前砸贻贝，这样子，一下两下不行多砸几下就好了，海獭示范完了，贻贝已经砸开了，这个就算我的吧，海獭说，下次送货我多补给你们几个，海獭站起来之后边吃贻贝边和我说，在陆地上这样操作有点奇怪，在海里的时候我别提多可爱和能干了，啊thosegoodoldtimes。那天每次有客人点贻贝我都会想到海獭，还从厨房门的一个窗口里看前边餐厅是否有客人躺下来砸贻贝。
0614
而我就知道从前也有很多发送失败没有进入既定轨道的卫星，但它们不愿意回来，消息也没有公布于众，你很难称它们是星星，又不知道它们在哪里，坐标为何，会不会令夜空产生一点意义。
0616
之前在一个便利店打工，夜班，天亮前常有一只袋鼠来买东西，说在旁边的电子厂打工，也是夜班，下工之后过来买点吃的，我问它要袋子么，她指指自己的肚子，说你说呢，我看见袋鼠鼓起来的袋子，说你带着孩子打工啊？袋鼠说是，没人看，老家没人，这边也只我自己，它爸爸不在了，就自己一直带着，也不麻烦，孩子听话，上班时一直睡觉。我想起来我小时候爸爸不在了之后，我妈想不到赚钱的办法，带着我去打麻将，想养家糊口，整通宵地打，大概是想通过努力打败概率，我后半夜在她怀里睡着，头垂下去能看到下家的牌，后来就装着眯眼睡觉，耳濡目染对麻将也懂一二，暗中提醒我妈哪张要挨杠被吃或小心听牌。有天老板说店里是不是丢东西，我想起来其实一直没有见过袋鼠的孩子，我最后一次上夜班，又问袋鼠需要袋子么，现在不要钱了，袋鼠说还是不需要，环保，我对袋鼠说你要是不着急回去，我请你吃关东煮哦，马上就好了，袋鼠妈妈犹豫之间小袋鼠从袋子里冒出来，说这个可以的，妈妈。后来老板又加装了监控和防盗镜，我也刚好离开了。
0622
入秋之后在西蒙菲沙河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钓三文鱼，看见熊也在那里，彼此点头示意，又彼此看不上对方捕鱼的方式，我太喜欢吃三文鱼了，可能比熊还喜欢，它或许只是没有其他冬眠前饱腹的办法，钓到鱼后我就在岸边生火架起来烤鱼，带的有蒜粉，罗勒，欧芹碎，黑胡椒，盐等等，一会儿熊就被勾引过来了，我分给了它一条，熊边吃边说虽然很好吃，但是没必要，可还是舔舔手掌问我还有没有了。之后一直到冬天之前我们都常见面，交流哪儿鱼多，哪儿鱼好，哪儿环境静悄悄，一起烤鱼，后来有次没注意在别人私人领地上钓鱼被报警抓了，连同熊也一起拷走了，换了一辆大车才都塞进去，熊不明所以，很慌张，但被打了麻醉枪，意识有些恍惚，说今年好像睡得有点早，但谢谢你，我吃得很好，我在哪睡觉都一样，但希望你没事。来年春天见到熊，它还记得我，说你果然没事啊，那是我第一次有希望这个想法，很奇妙。
0623
今天天好热，小卖部里进来一只企鹅，直奔冰柜，一手撑开门仰头对着冷饮发呆，看着像在犹豫挑哪个喝，但什么都不买，我知道它就是想凉快下，兜里没钱，也就没说什么，低头继续看报纸，但一下午来来回回七八趟，我收了报纸摘了眼睛从椅子上坐起来，把企鹅端正好面对面，蹲下来说企鹅同志，不能老是这样，我电费也是要钱的好吧。企鹅说啊我第一次，我把脑袋探出小卖部外，看到外边沿墙根儿排了一队企鹅，长得都一模一样！前头有个掐表的大企鹅，挥出翅膀说快了，它出来就该你了！坚持一下。
0629
我刚开始在餐厅厨房学做面包的时候都是在周六早上，很早就要到，brunch要消耗掉很多面包嘛，还有午餐晚饭，意面，汤都要配面包，即使什么还没有点，也要给客人先端上一叠切好的baguette，配黄油或者意大利黑醋也可以，主厨安排熊教我做面包，我第一次去的时候，熊在灶前准备食材，跟我讲了怎么做面包，然后就扭头专心做今天需要的各种sauce，我和熊不熟，也不太敢问，就把面翻来覆去地揉，基本上把面团的任督二脉打通了那种，就差爆发的机会了，熊才想起来我，扭过头看了看说啊很好了已经，放烤箱里吧。从烤箱端出来的时候，熊看眼了说，holys**t，looksamazing,撕下来一片尝了尝，说OMG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包了，然后给其他刚开始上班的人说面包多好吃，问我怎么做的，我很不好意思，说就是揉啊，像个机器人一样不知疲倦地揉就好了，没人喊停就继续，熊好像意识到自己有疏忽，说不是啦，你才不是机器人呢，给我看看你的手，我的手放在熊的大掌里看起来小小的。好像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熊说，就是让你不要害怕我。
0704
家里空调坏了，打电话给售后，说下午人就到，我家顶楼向阳，热死了，把一个破风扇翻了出来，正在接线，门铃响了，说是来看空调的，开了门哇是一只背着工具包的企鹅，搬了凳子踩上去仰头开始鼓捣，说你家里确实好热啊，我正在开心说啊对不起我把风扇给你开了，吃瓜么冰箱里冻好的吃冰淇淋么你饿不饿我刚才在做饭，企鹅说不了干活儿呢，你把风扇固定下别让它摇，就吹着我可以么，对就这儿。啊我发现风扇有问题，只能手动固定，就托着风扇头对着企鹅一齐点头。趁着企鹅忙，腾出一只手在网上问上门的空调维修工是企鹅，怎么办？虽有炫耀的意思，很快就有评论：几只啊，要是团伙儿作案就可爱了。那边企鹅也修好空调了，拿遥控器测试了下，说没问题了，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客户满意度调查表，说麻烦帮我填一下吧，我说怎么写您才会再来呢，您就像夏天晚上的自然风一样。
0704
02年开一辆夏利晚上在西站趴黑活儿，有次大半夜在出站口附近遇到一只企鹅，说去西直门动物园，我说您这是？企鹅说工作报道，火车晚点了，找半天也没人接。临上西直门桥被交警拦了，我嘱咐企鹅不要乱说话啊，就说你是我亲戚，一会儿我少收你点钱，不然我把你拉到我家平谷县卖桃儿去。企鹅倒挺配合，交警也没多为难，放我们走了，到了动物园门口发现连个值班的人都没，企鹅说我跳进去吧，我说头一次见工作这么积极的，行吧，然后把企鹅抱起来骑我肩上，从北展旁边一段矮墙里把它送了进去，站在墙头企鹅还扭身对我说谢谢，辛苦了，有点感动，也对它说好好工作，对得起人民。后来有次带家人去动物园，在企鹅馆看到它，冲过来对我喊亲戚！！这里好无聊，想和您一起去卖桃儿。
0706
记得喝多了，和朋友回宿舍散了之后自己半夜摸进了圆明园，一个人没有，九州清晏还在翻修，拜托园子里相熟的一只猫第二天代我去拍毕业照了，老师们还把前排的凳子让出来一个给猫蹲着，大家反而记住了整个读书期间不太存在的我。猫好像因此毕业了，学到了一些人类对过去的感受，我则一无所获，借着月亮，走过上下天光，走过坦坦荡荡，走过山高水长，停在映水兰香，一时不知道是在毕业前夕还是毕业之后。
0707
餐厅恢复营业了，大家都涌了去，在夏天的patio喝啤酒，为了保证两米的安全距离，接待量下降了不少，我约不到人，但也想去下馆子喝啤酒，在餐厅门口排队等，前边是一只企鹅，服务员说就剩下一个两人桌了，这个时候想是不会有人愿意拼桌，失望，企鹅指着我说，我们一起的。坐下来之后，我说谢谢你，我请你喝啤酒好了，企鹅说不必了，我有好多话想和所有对我抱有善意的人说，但又怕更多地打扰到他们，也只默默看菜单，默默吃饭，企鹅在吃一条煎鳕鱼，一边不停喝啤酒，也不说话，我也收了一颗想要社交的心，只帮它在鱼上挤了柠檬，结完账出门看见企鹅在门口的水泥地上趴着，匍匐前进，像在老家雪地上那样，看来是喝大了，我把它搀了起来，看到胸口已经出血了，医院急诊，护士说怎么也不管管就这么让它喝啊，就不心疼么？不是家属啊，那怎么刚签字了，我当然心疼了，企鹅，我签的名字是：很开心坐在它身边的人。
0709
还有一次，外边下大雨，也没顾客了，我准备提前关了裁缝店回家，外边一只北极熊在屋檐下避雨，贴墙站着也湿了肚子，我说您进来躲雨吧，北极熊放下身子，从门里挤了进来，坐卧在地上，我煮了茶，问它没有伞么，熊说很少和雨打交道，没想到这么讨厌。又想雨衣可能更方便，说给您做个雨衣吧，不花时间，熊说好啊，麻烦您了。站在凳子上指挥熊展臂抬腿挺胸收腹，用铅笔记尺寸说您个子也太大了啊，有什么烦恼么，熊侧头对我说（正在用翅膀拿着卷尺端详），啊烦恼啊，被雨淋得多了吧。然后我找了一块防水布裁起来，完成后给熊试了，熊在镜子前边转了一圈说很喜欢，谢谢您。一起喝完茶，送它出去，外边刚好晴了，北极熊抬头对着天空说，还是会下雨的吧，那样我就可以穿着雨衣回来拜访您了，这是我重新和雨打交道的理由。
0713
63年，我接受委托，独自前往南极大陆，在其腹地安装竖立了一个红绿灯，响应号召，又红又专，只设置了红灯，黄绿色从未亮过，返回中国后，上山下乡，在边境一个农场里打麦思索方向，收到生产队转达的信件，南极来的，信里企鹅们问还要等多久噢？
0714
之前北漂，蚁居在西北旺，养了一只流浪猫，也不算养，分分合合，各取所需，我还买了一个激光笔在地板和墙上（还好出租屋里有地板和墙）逗它玩，后来它消失了，背着行李就走了，说是要去永远地抓住那个激光笔的红点，我无暇顾及这种本末倒置的行为艺术，每天还要累死累活在工地上开塔吊呢，激光笔还留着在口袋里，下班从塔吊上下来之前，激光笔红点在大楼买不起的毛坯房窗户之间游走，感觉从起点到终点都是空空，迫切需要一只大猫来安慰我，填满这些没人住的楼房，天空和城市，有天对讲机里通知让我下去，说有只猫找我，我有预感是它，到了地面，看见背着包带着安全帽的那只猫，站起来对我说，老李，我抓到它了，两只手掌捂得紧紧的，回家我给你看。
0718
有一年夏天在奥肯那根山谷的果园打工，摘葡萄，和一只熊（blackbear）分一组，我俩沿着一行葡萄架两边摘葡萄，对上脸了就聊几句，我那时候被工签，工作，学业，家庭一大堆事情麻烦着，想临时快速赚点钱在冬天之前离开加拿大好了，第一次在果园工作，第二天就全身疼了，还有几天热得难受，喘不上气了都，熊把背阴的那一边让给我，说你们人类身材小，能遮住，我也用不上，晚上和熊靠着一棵树吃葡萄，熊问我夏天之后去哪里呢？我说Imnotsureyet,butsomeshoweverything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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